渣浪:摸鱼梶

病入膏肓S2:回心院(27)

二十七 他们的梦

“你不要打断小王,那人说——”

“你闭嘴,不准说了。”

“不,小王要哄你睡觉,小王要讲故事,小王现在来灵感了,你别打岔,咳咳咳那人咳咳——”

“停停,我讲我讲,不讲今天晚上是别想睡了。”

静了一会儿。

“那人说——”

“我讲我马上讲,真是的,整理一下思绪都不让的吗?谁也没你那能耐好吧,大半夜张嘴就来讲阿飘,还哄人睡觉,你看苍狼脸都绿了。”

苍狼乐呵呵地扭过头说:“啊?我绿了吗?”

千雪才反应过来,这崽崽根本不知道怕。敢情就没人给苍狼科谱过地府幽冥阿飘,也是,王府里头谁那么闲去吓唬他呀。想到这里他转过脸斜了旁边一眼,竞日孤鸣不怀好意地冲他挑眉眨眼呢。……知道了,愿者上钩嘛。

“我上,不是,我讲,……讲点儿啥呢?”千雪挠头望着床顶,“最近有什么热门事件吗?”

“没有热门,冷门的也没有,除了下雨,但是你不要讲下雨,前一阵天天下都快把我给下吐了。”苍狼说。

千雪挠头,“那中原的事?”

姚金池忙忙碌碌到这时,看他们祖孙仨安顿好了这才放了帐幔,仅留了夜明珠照亮,临出门之前又叮嘱,“赶紧睡。”

三人各拥一条被子,纷纷闭上眼睛,同时竖起耳朵。

Later...

“走了,王叔,故事。”

“说来话长,中原的角儿啊,那家伙多得跟跳蚤似的。”

“你拣牛B的说。”

“不牛B的能入我的耳吗?”

竞日孤鸣扭头向千雪那边小声问:“哎,你见过史艳文没有?”

“他?”千雪愣了一下,苍狼翻身趴了起来,“对啊,史艳文是不是很嚣张?身长九尺,虎背熊腰,力能扛鼎,掌能劈山,当世吕布啊,是不是?”

千雪“切”了一声,鄙视道:“罗碧说他是狗。”

苍狼说:“他属狗?”

“对对对。”

竞日孤鸣侧身面对苍狼,“不对不对,小王常听人说,史艳文英俊潇洒,武功盖世,文武双全,中原人称他为儒侠,史君子。”

苍狼说:“那我父王打得过史艳文吗?”

“不懂,他们都很厉害的样子,千雪你说他们打起来,谁赢?”

“他们打起来,你赢,”千雪不悦,“碎了!”

竞日孤鸣惊讶,笑眯眯凑过来说:“是因为我夸史艳文长得帅还能打,所以你心碎了吗?”

“……”千雪更加生气了,“我是说,碎觉了!”

“那你得想好了,欠债会生利滚利的,欠故事也是债哦。”

什么人啊。千雪不理他。

但是苍狼也开始摇晃他了。

千雪别扭道:“你们不是有只狗可以夸吗?白色的,爱跑酷,能咬会掐架,夸去吧,反正你们也不在意听故事了,睡了睡了。”

竞日孤鸣伸长脖子越凑越近,把脸悬在他上方轻声说:“小王很在意你的。”

就、就算你这样也没有用的!千雪哼了一声,“你过线了!!”

苍狼则毫无作为界线本线的自觉,扭着浪花继续闹他,“听听听,王叔,王叔?你快讲吧。”

外面:“王爷,府里全都等着听呐!!”

于是三人蒙上被子放低了声音。朦胧清辉洒落满帘室满室。

那天晚上他们的梦。

千雪梦见他们的小时候。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己焉哉。

千雪不耐烦地坐在椅子扶手上低头对他说:“好罗嗦!十万火急,你还念诗?到底怎样,你开条件行不行?”

竞日孤鸣是个美少年模样,指着他的鼻子正在生气,“你只知道扯谎须要付出代价,却不知真相也是有代价的。”

千雪继续缠他,他只好提起笔,醮了墨,低着头,伏在案上给他代写认罪书。千雪就趴到他对面笑,“早答应不就完了?口是心非,还拽什么文呢。”

“你好歹把字规整规整行不行?仿你一篇字下来都吃不下饭,丑死了。”

“你的字好看,难道你还能去考状元是怎么的?哪个衙门供得下你?再说了,反正王兄也早骂过了,说我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他都不指望我什么,我费那个劲干嘛,这样就蛮好。”

“蛮好就蛮好罢,”竞日孤鸣撅着嘴哂笑,“你念我写吧,三天两头搞这个,小王也是江郎才尽了好不好,快说,你还有什么迷魂汤可以灌给王上?”

“没有,我不会,你想到什么写什么,都是那个倔老头夫子害死劳资了,一转脸又把我告到他那里去了,这次我是真编不出来什么他娘的认罪书了,你就随便编一篇得了,要求不高,能混过关就行。”

“万一东窗事发怎么办?还有,王上要是亲自来了怎么办?你忘记有一回就是被王上抓现形了?”

千雪从竞日手里拿过来笔,抽出来一张白纸,凝神在上面随手画了一个两条短腿儿的火柴人。

“下回情况危急,”千雪将这张纸推过去给竞日孤鸣,“你画个这扔出来,这叫示警,我一看就跑。”

“说得好轻松,怎么扔?王上眼皮子底下弄鬼,要玩你自己玩。”

“不要装傻,区区小事难得住你?”说着伸手拎起竞日的发辫子摸着玩,“帮帮我嘛,王叔?”

竞日拍开他的爪子,终于收下了纸,展开看了看,又抬头白了他一眼说,“别碰我,手脏。”

“对你好,你还嫌弃我?”千雪强夺理,“我看你还能嫌我一辈子。”

“那还是你占便宜。”

“我对你多好啊,占你什么便宜了?这种要命的事都只找你,这辈子都只找你,真心真意的,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呵,小王这副残躯,料想一辈子也没几天,你这个‘一辈子’,倒也皆大欢喜,反正用不着多少时候,我死,你找别人去了。”

千雪明朗的笑容渐渐不自在,“走着瞧罢,我总有法子治好你,到时候叫你活成个百八十的糟老头子,我看着你把这句话吃回去。”

然后他捧起了天打雷霹的医书。

竞日孤鸣梦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穹顶是高不可及的巨石,四壁环绕冰冷的石墙。

他在森寒的地下宫殿里仓皇四顾。外面哐当一声落了锁。不知怎么,那声音极其沉重,回声阵阵异常清晰。

他吓了一跳,拍打着石门,“开门,来人,开门。”没有人理会他。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一列整整齐齐摆放着的石棺,蜿蜒伸展进黑暗里。心中骇然,他又拍门,“开门,放我出去。”依然没有人答应。他想了想,朝石棺走过去,黑暗中幽沉如水的声音轻轻地问:“母妃?你在哪里?”边走边逐个扣击石棺,“是我,我来了,你在哪里?父王,父王,你听到了吗?”

摸索着走了一会儿,才发觉原来石棺后头是有石碑的,上面刻得有名字。但是太暗了,他得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认得出上面的字:竞日孤鸣!

他望着上面的名字。然后再往下走,那石碑刻着,北竞王!再往下走,刻的是:祖王叔。再走,碑上一片空白。

竞日对着那面空无一字的石碑看了一会儿,视线一转,移到对应的石棺上。想了一想,他抬手抓住棺盖,推了推,挺沉,又加了力去推,还是没能推动。

他背倚石棺,孤单单地坐在地上东张西望地打量。这是王陵。孤鸣家的王陵。

空寂的陵墓,悄然无声,蓦地,悠悠荡荡飘来一阵幽沉的……读书声。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这是年幼的竞日孤鸣自己的声音。

……苍狼在梦里笑迎八方客,喜聚四海财,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地继续开酒馆。但是忽然一个转身,客人不见了,满堂金光不见了。那里变成死寂一片的废墟。苍狼似乎在梦里把那天晚上的幻觉重叠在一起了。

对方沉静地站在他对面,继而抬袖伸手,缓缓摘下面纱。

屋外山摇地动,屋内沉静如水。闪电在那一瞬照亮了一张脸。一张明媚艳丽的脸。

闪电转瞬即逝,屋里重归黑暗。

苍狼感觉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祖王叔?……”

那不是真的。苍狼在梦里告诉自己这是迷烟,是幻觉,祖王叔不会杀自己。继而再次沉入美梦。热闹,平凡,开心,快活……

闲愁难解时,苍狼会想,如果有的选,那他选择不长大。永远不长大,永远是个孩子,永远活在故事里。但到他初识愁滋味的时候,空余满室霜雪,一床孤衾。陈年旧事仿佛灰色的迷烟浓雾,爬上纱幔金钩,爬满那间终年尘封,空气静止的房间里。

……

翌日响晴。

层层帐幔被人揭起。来人入目只见诺大的床上一窝子孤鸣乱哄哄——苍狼趴在竞日身上,竞日横在千雪肚子上,千雪的脖子上盘着苍狼的胳膊。流水样铺了一床的黑发凌乱缠绕,纠葛不清。

如此温馨。千雪听到一声干咳,最先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再次睁开,又揉了揉双眼,这才嘴角一撇一手扯下苍狼的胳膊,一手推了推肚子上面的人头,“哎起来。”他以为他推的还是苍狼,但他一巴掌糊到的脸属于竞日孤鸣。

竞日孤鸣顿时“唉哟”叫了一声,然后哼哼着,极为沉重地喘息了起来,千雪半张着嘴,双手举高,心惊胆战,发生了什么事?我刚用内力了吗?我把他拍死了吗?

竞日孤鸣还有气,眼都没睁就翻了个身,把苍狼颠下去了,嘴里还嘀咕了句,“过线,千雪你又过线了。”然后继续睡。

千雪搓了把脸,费力地坐起来同时打了招呼:“嗨王兄,早啊~”

苗王颢穹孤鸣没反应。他的脑子还在同步眼前的画面,仅仅只是七分严肃三分一言难尽地望着他。王府里待久了的人都会习惯性把竞日孤鸣当成水晶玻璃人儿,千雪也不例外,因此就认为他哥也很把王叔当水晶人儿,于是捏住竞日孤鸣的下巴,将他的脸拧过来展示给颢穹孤鸣看,并且自证清白:“你看,没坏,我都说没用力了,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颢穹孤鸣难以理解看见他们在一张床上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所以就不摆了。他俯下身认真看起来了竞日孤鸣,此人本来就肌肤胜雪,现在似乎快透明了。是病得不轻,骨瘦如柴。

空气有点沉默。

千雪说:“看完了没有?”

颢穹孤鸣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发表意见呢,苍狼抢了话,迷迷糊糊喊:“甜的酒,不辣,就是要甜…………我要喝……”

颢穹孤鸣一脸被辣到的表情,有力地转了个身,“衣服,穿上,滚,出,来!”说话都是用蹦字儿的。


评论(4)

热度(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