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浪:摸鱼梶

病入膏肓S2:回心院(19)

十九 他来了

夙知道竞日孤鸣今天晚上是要兴风作浪了,但是因为他自伤功体了,所以想来他浪不到哪里去,自己依然颇有把握能在关键时候把他抓回来准时打卡的。竞王爷平时也没什么早起的习惯,并且素来擅长装病自残,在床上瘫个十天半个月也不稀奇,兼之如今又吐血了,姚金池简直不舍得让他的脚沾地,所以明早一定会很迟才来人开门叫他。

夙唯一的担忧是,他拖着这残血功体出去浪,还不让自己跟着,会不会吃亏?会不会挨打?会不会让人给毒死?这两个部落,特别是乌古部,最会下毒,竞日孤鸣固然很厉害,也很毒,但是再艺高人胆大,也总有踢到铁板的时候不是?唉,这孩子真愁死个人,不让自己跟,那那个拓拔笑就靠得住吗?这二位一个疯一个傻,很难想象凑一块儿能造出什么惊天惨案来。夙这一晚上如坐针毡。

与此同时,拓拔山庄非常热闹,喊杀声震天。

拓拔笑却失魂落魄。只是相隔了一天,拓拔山庄仿佛面目全非了。宁察割,搭纥,……母亲和那个乌古部首领的对话,从那些只言片语里他听出来了。索夷理的确假扮了父亲,索夷理也的确被那个叫搭纥的突吕部首领绑架过。从他们的言谈之中,他想,母亲不但清楚原因,而且居然伙同索夷理一起,都在隐瞒真相。可真相到底是什么?自己的父亲又去了哪里?没有人提起,没有人在乎。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形迹可疑,包括他自己。

没有人想到他会隐匿形迹,趁乱悄然潜回家里。这是那个人的主意,他突然放了自己,然后又一路跟着自己,混进了拓拔山庄。虽然那天他问了他知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结果他也没有告诉拓拔笑他的名字,只是说,你的命是我的。

今晚对他而言,颠覆三观的事情太多了,就连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都能一夜之间健步如飞,而且态度也变得,变得很不讲理!他跟在他后面追问他,那我一会儿要怎么找你?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冷淡地说,你不用找我,我自会找到你。接着又说,你还是不懂,你的命是我的。

拓拔笑忽然有点被吓到。因为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变了颜色,暗沉沉的。

而他忽然又饶有耐性地跟他说明:所以你是我的人了,是我的人就得守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就是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面对突如其来的殊荣拓拔笑只能栓Q,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扒着个窗户,身姿轻盈得跟只黑猫似的窜了进去。呃,窜进去的那屋还是他母亲的……卧房。

接下去拓拔笑像个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家里游荡,听到了很多,看到了很多,再接着,他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了“回心院”。

山庄外面的攻击和喧嚣声响隐约可闻。房屋虽然遍布蛛网灰尘,但依稀还是当年模样。他神奇地能够准确找到每个人的卧室。

拓拔让和石爱貌合神离,隔三差五,争吵不休,甚至全武行。石爱是位弓箭好手,纤手晧腕,臂力超凡。墙壁上那一道蜿蜒如蛇的划痕是石爱气极了的时候拿一把银餐刀划出来的。当时口口声声宣称不活了。那一次是为了什么不活了?他不记得了,似乎压根儿也就不知道。他们经常要死要活。

拓拔让呢,喜好结交江湖游侠,似乎有个任侠豪杰梦,总是晚上巡山,白天也不知所踪,找到人的时候照例在某位兄弟家里喝得烂醉如泥。他屋子里头形形色色的酒具琳琅满目,恰如石爱屋里千奇百怪的弓箭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尔绰喜欢羊皮靴子,爱干净,总会拿麂皮沾了鹿油膏将自己的靴子们擦得锃光发亮。

阿列……好熟悉的感觉,拓拔阿列……

拓拔笑站在阿列的房门口头晕目眩,难以忍受。他闭上眼睛缓步而行。不需要看他就能知道,从左前方那个窗口可以看远处有两株相对而立的银杏,右前方那个窗口可望见山庄正中央,一条石径弯曲通向大门,仆人总是在中午主人休息的时候偷偷聚在一起赌钱喝酒。还有,那只壁挂鸭子是活动的,翅膀可以掀开,里面用来藏东西。

睁开眼睛,他走到鸭子面前,果不其然,他在翅膀里面发现一把锈蚀了的钥匙。太清楚这个房间了,了如指掌,就好像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可思来想去,又仿佛对这房间的主人阿列一无所知。

“你想起来了?”

背后平地响起一个声音。拓拔笑猛然转身。

拓拔海紧紧盯着他,“你想要报仇吗?你要报仇别找我,三弟,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一瞬间拓拔笑脑子里电闪雷鸣,好像炸了一样。

而此时的山庄之外,突吕部众人有点茫然。

陈旧破落的拓拔山庄仿佛是垂垂老矣不堪一击了。然而格外倔强,就像是那蒸不烂、炒不爆的铜豌豆,任凭你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它都不肯倒塌。那些墙壁石砖尽管到处掉漆长青苔,斑驳疮痍,可稳稳地伫立了上千年,到现在居然还是一条裂缝都还不见。

突吕部众人正对着这么一圈高墙傻眼。

兀惹严肃地吸了一会儿烟,说:“要么咱回去吧,这打不动。”

搭纥当即怒目而视。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啊。”兀惹说。

搭纥听着。

“拓拔家的死敌是谁?”

“废话,妖兽。”

“那这世上有千年不塌的墙吗?”兀惹循循善诱。

“废话,没有,”搭纥说着忽然一愣,“妖兽也攻不破,……你想说这是透骨草?”

兀惹沉重地点头,“散了散了,咱们回去吧。”干脆利落地转了个身就要下令撤军。

搭纥骤然出手制止了她。是,那他也没有了破解的方法。如果真是透骨草的话,那这他妈的,意味着拓拔山庄就不是个石头宅子,它是活的!但即便如此,来都来了,退是万万不可能了。他无路可退了。

一经查实宁察割确实如千雪所言,正在拓拔山庄,他们便火速飞奔赶来突袭。斥巨资使用了火药炸门。门纹丝不动,只是崩掉了一层灰以及崩断了爬在墙上的藤蔓。如此团团围住拓拔山庄良久,搭纥现在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只能走那条路了,于是扯着嗓子骂起了街:“宁察割你个瓜麻批砍脑壳的玩意儿,有种就出来,咱们决一死战,别做缩头乌龟,老子日你妈勒戈壁。”

山庄内的宁察割大马金刀坐在一把椅子上喝酒,侧耳聆听到人家要日自己了,他好像无动于衷,抬手抓来一只杯子,他又满倒了一杯,往旁边递过去,“提提神,你今天晚上怎么搞的,蔫儿吧唧,轰成这样了也能犯困?”

坐在他斜后方的逍闼布炎打了个呵欠,接过了杯子。宁察割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听见她咕咚喝了一口,然后呛咳了起来。

宁察割这回算是倒了霉了。本来打的主意是出其不意擒走索夷理,好凭此筹码干掉搭纥,掌控突吕部下任首领选任。主意打得挺美,不料他们中午到的拓拔山庄,而拓拔笑跟索夷理则是清晨出的门。

只因错过了这一步,计划全乱了。

索夷理跟拓拔笑就此失踪,再没有出现过。挖地三尺到处找,人没找着,倒是被搭纥反将一军,趁乱将他们围在了拓拔山庄。

既然大家都鸡飞蛋打了,那“决一死战”,就决一死战罢!

宁察割一番筹谋已定,而他身后的姐姐逍闼布炎却始终呵欠连天,唯一提出过的问题是:“为什么这酒这么腥?你下毒了吗?”

“也不是很毒,”宁察割告诉她,“活的赤蝰蛇活的蝎子泡龙葵——”话还没说完呢,他姐就吐了。

宁察割感觉这个人除了用来控制拓拔山庄,其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了,连这么珍贵的酒都品不出来了。因此他只管调兵遣将,准备火拼一场。不料他排兵布阵完了,一扭头,他姐姐站在阴影里,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哑着嗓音问他:“你还有两路人马?这么看来,你也不像是失算。”

他自然是有备而来的,只是没想到真的会被逼到最后这条险路上去而己。宁察割随口潦草地解释了几句。

逍闼布炎百无聊赖地听着,仰头望向火光之上的夜空,却并不买帐:“不要跟我说这种话,十四年的时间,血誓毒咒你们要是还破不了,岂非全是一群废物,再说了,没破也不会有今晚这出戏了吧?上赶着投胎吗?”

宁察割这回惊讶了,他竟然被她说中要害了。多年前那场混战是载入两部史书级别的耻辱。乌古部和突吕部竟然被逼着跟一个孩子立下血誓。

拓拔山庄地处木叶山,即不属突吕部,也不属乌古部,双方打是能打,但是按照血誓约定,在这里,他们都不能杀死对方。虽然如此,难道不会先把人捉回领地?五马分尸剜心剖腹下油锅上煮笼,彼此给对方量身定制一百种死法?更何况,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宁察割已经有底气了。

数月前宁察割的人千辛万苦终于炮制出了解药,破了血誓毒咒。然而他们只是悄悄地把毒解了。按照惯例,只要他们不违背约定,每年都会收到一次药,那药的效果一次只管一年。这一次,当药瓶子如期出现在老地方的时候,他们依然若无其事地收下了。目的,自然是要下一盘大的。

宁察割的回答避重就轻,但逍闼布炎听出来了。他是害怕的。即怕二十年后约定之期虽过,可那个敌手也变得更加强大,无人可敌,更怕他儿子硃序年幼,他万一不小心死了,儿子难堪大任,敌不过那种强大的敌人,到时乌古部必将衰弱。

逍闼布炎满不在乎地直指真相:“所以你早就想诱他现身了?”

宁察割的神情晦暗莫测,火光之下显得极其凶悍狠戾。

此刻山庄外面的攻击,轰响声一波紧接一波。

“你以为对面不想干他吗?”

逍闼布炎转头看了看外面,心如明镜,一下子醒彻底了。原来如此,跟搭纥联手,合两部人马之力,击杀当年那个孩子,如此就比单枪匹马奋战更有一击必杀的把握。这般猖狂,看来不止宁察割,搭纥那里也使出了不少手段得到了解药。一步一步设下杀局,围剿猎物,复仇这种游戏,的确美妙。

至于说杀了“那孩子”之后,共同的敌人已然干掉,两部人马自然也就恢复成敌对状态了。

“他若真敢来,这次一定被干死。”宁察割狞笑,搭纥刚才看似叫骂其实已经打出了暗号,“这一次他绝对想不到,我跟搭纥即是死敌,也可以是战友!”

山庄之外,战火耀眼刺目,艳丽的金光在逍闼布炎身上飞逝闪过。

宁察割忽然听见她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单纯的、稚气的腔调说:“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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